普普通通的1915年为何会成为150万亚美尼亚人的梦魇
一张是优美的城市风景,而另一种却是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看了以上两张照片,或许很多人认为这两张照片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我要告诉你,这两张照片都属于一个叫亚美尼亚的国家。
亚美尼亚这个国家也许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首先我们简单介绍一下亚美尼亚,它是一个位于亚洲和欧洲交界处的外高加索地区的共和制国家,位于黑海与里海之间,西临土耳其、北临格鲁吉亚,东为阿塞拜疆,南接伊朗和阿塞拜疆的飞地纳希切万自治共和国,以埃里温为首都。
亚美尼亚是一个小国,人口只有三百多万,国土面积仅为2.98万平方公里,虽然这里是一个不起眼的弹丸之地,却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底蕴,亚美尼亚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500年前,历史上亚美尼亚的传统疆域远远超过当今,一度包括了当代的高加索地区和土耳其东部的广大区域,但后来在外族 的不断入侵和压迫下,领土不断缩小。在两千五百多年的时间里,相继被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安息帝国、罗马帝国、波斯萨珊帝国、阿拉伯帝国、塞尔柱帝国、蒙古帝国所统治,公元1454年亚美尼亚被奥斯曼帝国吞并,亚美尼亚彻底成为一个失去主权的国家,之后一直被奥斯曼帝国统治。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918年才从奥斯曼帝国脱离,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
亚美尼亚虽然有着两千五百多年的建国史,但是它的历史太过于沉痛和悲惨,特别是在一百年前争取民族独立的那个时刻,整个民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而这也是我们要说的主题。
进入二十世纪的人类,可以说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现代文明世界”,资产阶级革命在全世界内广泛传播,原来的旧的社会管理体系,在越来越多的国家被推翻,纷纷建立起全新的国家。虽然说是人类步入现代文明,但人类社会真的变“文明”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提起亚美尼亚百年前的民族浩劫,我们不得不提到一个关键词“大屠杀”,无论是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还是距离我们只有26年的卢旺达大屠杀,都是我们所熟知的人类历史上的种族灭绝行为。而一百零五年前的亚美尼亚大屠杀跟这些大屠杀比起来,有过之无不及。以上这些都是人类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建立了新的文明社会后,本不该发生的悲剧,但依旧还是发生了。
亚美尼亚是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内陆国家,领土被四国包围,其中三个还是国家,这就让亚美尼亚的处境十分尴尬,也正因如此,亚美尼亚因宗教问题而遭迫害在历史上屡见不鲜,由于地处亚欧的十字路口,西边是强大的国家奥斯曼,北边则是庞大的俄罗斯,东边和南边波斯的势力范围,其地缘政治的危机程度,堪比巴尔干火药桶,为了能够生存,两千五百年来,亚美尼亚只能选择在各大国之间小心翼翼地周旋,但其却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信仰从未改变。也正是如此逐渐成为周边大国政治的牺牲品,是亚美尼亚人无法避免的命运。
如果说十八世纪中期以前,民族独立运动还是零星分散的,那么到了十八世纪后期至十九世纪末北美和南美独立战争为开始,民族独立运动已经成为燎原之势,特别是一战后大量独立国家的产生,基本形成了与当前世界十分相似的格局。亚美尼亚人作为生活在奥斯曼帝国的少数民族,他们与帝国内的阿拉伯人和希腊人一起投身到了民族解放运动中。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在德国的拉拢下,奥斯曼帝国加入了以德国和奥匈帝国为首的同盟国,向协约国宣战,但战局并不顺利,战争部长恩维尔·帕夏的部队在萨瑞卡莫什战役中被俄军打的大败,当他返回君士坦丁堡后,公开指责萨瑞卡莫什的亚美尼亚人主动协助俄国人,导致他打了败仗。一战期间任奥斯曼帝国内政部长的塔拉特·帕夏也曾说:“要一劳永逸的解决亚美尼亚问题,就必须从肉体上消灭亚美尼亚这个种族”。统治者甚至采取了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战争的失利、统治者一系列不负责任的言论和政策,直接导致国内政治矛盾和民族矛盾激化,直接将少数族裔的亚美尼亚人推向了灭顶之灾。
1915年2月25日,以战争部长恩维尔为首的政客们开始付诸行动,下令军方把所有军队内的亚美尼亚人编入无武装的劳动营,恩维尔理由是“恐怕他们会串通俄国人”。
1915年4月19日,凡城省长杰夫戴特·贝伊以征兵为由,要求凡城立即向他提供4000人。亚美尼亚人认为他有阴谋,于是亚美尼亚人提议交出500人,再加豁免金代替其余的人,因为亚美尼亚人知道此前杰夫戴特已经在附近的村庄用搜查武器为借口,展开了屠杀。气急败坏的杰夫戴特居然无端指责亚美尼亚人“叛乱”,他还宣扬,如果叛乱分子敢开一枪,我就杀掉每个基督徒男人、女人及膝盖高的每个儿童。
1915年4月20日,一名亚美尼亚女性遭到当地流氓调戏,结果两个前来帮她的亚美尼亚男人却被土耳其士兵杀死,凡城的武装冲突就此爆发,亚美尼亚人拥有1500个枪手,配备300支步枪,1000支手枪及其它陈旧武器,保护了3万名亚美尼亚居民以及1万5千名难民,直到尼古拉·由登尼奇的俄军前来解救他们,冲突才彻底结束,而这些只是大屠杀来临的前夜。
1915年4月24日夜间,为了报复亚美尼亚人的抵抗,土耳其在君士坦丁堡迅速逮捕了二百多名亚美尼亚知识分子和社区领袖并全部处决,紧接着军队中的亚美尼亚籍士兵也被挑了出来,进行集中隔离随后全部遭到枪杀,接下来政府有组织有规模的扫荡在土耳其东部亚美尼亚人聚集区展开,仅仅几天时间,全国的亚美尼亚男性几乎已经绝迹,
1915年5月27日,奥斯曼当局通过《特希尔法》在内的一系列法律、法规,并规定亚美尼亚人的所有财产可被政府充公。至五月底,政府下令将全部亚美尼亚族裔押运到叙利亚及周边的荒漠地带,被流放的亚美尼亚人多达百万之众,整个行进过程中亚美尼亚人因饥饿、酷热和遭受折磨而丧命的不计其数,政府还在沙漠地区建立了二十五个集中营,在这里亚美尼亚人受尽了严刑拷打,受到了非人般的待遇,连儿童也无法幸免,据统计从1915年春到1916年秋,生活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两百万亚美尼亚人有一百到一百五十万遭到屠杀。
当时美国驻土耳其大使亨利·摩根索在1919年回忆道“历史上曾发生过的任何大规模屠杀,与1915年亚美尼亚人的遭遇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
更为可悲的是,大屠杀发生的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世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索姆河、凡尔登等地,尽管许多国家对此事已经知晓,但也仅是进行了口头警告,在这一刻没有人能够拯救亚美尼亚,悲剧则一直持续到1923年新土耳其的建立。
此时人们不禁要问一句,人类已经进入了二十世纪,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文明,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上百万人大屠杀的惨剧呢?发生这种惨剧的根源其实就是统治者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牺牲少数民族利益,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去建立一个所谓进步的新世界。而重新划分和建立起一个民族国家无非是通过以下三种手段:
第一种方式就是最为极端的种族屠杀,将某一特定种族定义为政治犯或全民公敌,在激起民众的敌意后,进行有规模的驱逐和屠杀。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的屠杀,就是为了彻底消除一切非德意志元素。
第二种方式是以山川河流为界,进行人口和领土的交换。这是一种靠暴力手段强行迁徙人口的方法,斯大林在处理波兰和乌克兰边界问题时就是靠这种方法,分别将说波兰语、乌克兰语和德语的三个群体迁徙到三个区域定居。
第三种方式是以族群、语言、宗教信仰为标准重新划分国界。这也是英法在解决他们的殖民地时惯用的伎俩,印巴分治、一战后的中东格局,都是依照此标准而产生的。
土耳其政府最开始更偏向于第二种方式,但不幸的是,驱逐者或者说是执行者往往都是由一群成分复杂的暴徒队伍构成,土耳其军队中同时混杂着的民族沙文主义者和极端仇视基督教的圣战者,当国家组织机构失灵的时候,这样的队伍有可能变成有组织的屠夫。
与后来德国对屠杀犹太人所犯的罪行积极认错不同,对于这起发生在105年前的惨剧,土耳其政府至今仍拒绝承认这是一起官方发起的有预谋的屠杀行为,其态度堪比日本右翼,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他们经常搬出了种种理由来淡化自己的罪行,他们认为亚美尼亚人在迁徙和驱逐过程中的死亡不应被视为种族灭绝,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杀人事件不是由政府蓄意策划的;亚美尼亚人作为一个文化上的群体,可能会同情俄国而构成威胁,杀死他们是合理的;亚美尼亚人死于饥荒或内部暴乱等等,更有甚者认为“种族灭绝”一词在1943年才被发明出来,因此亚美尼亚人的惨案,不应该被视为“种族灭绝”。
土耳其高层之所以一直矢口否认那段“屠杀”历史,是因为一旦他们承认了自己曾经对亚美尼亚人实施过“种族灭绝”,就相当于承认了他们的开国领袖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暴徒和罪犯,甚至会动摇现代土耳其的国家合法性,亚美尼亚大屠杀也必然会成为土耳其进一步迈向世俗化、民主化的巨大障碍,因此,当2015年欧洲议会将4月15日被定为“亚美尼亚大屠杀纪念日”的时候,遭到了土耳其的强烈反对,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们已经迈入了二十世纪二十年了,这样的惨案在未来是否还会发生,恐怕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定的答案,自诩为地球最高等的生物,拥有高等文明的人类在向同类举起屠刀时却比任何一种动物都可怕,纳粹大屠杀、卡廷惨案、沃伦大屠杀、红色高棉、马尼拉大屠杀,这一幕幕惨剧仿佛还在眼前,距离现在最近的卢旺达大屠杀发生在1994年,距今不过26年。